鴿子摸魚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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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熟练剥下榉木树皮，又迅速削了几枚木夹，还未等阿尔弗雷德把火生旺，就已经眼巴巴端着折叠固定好的容器在一旁急着上锅。

阿尔弗雷德撇了撇嘴，侧身把地方让给兴高采烈就差哼歌的某人。

他算是找到了规律，只有在做饭吃饭的时候，这木头一样的家伙才会施了魔法般活过来。

禽肉特有的油脂芳香很快飘了出来，久违的美味，宁静的安逸，阿尔弗雷德从手腕终端抬起目光，映入眼帘的是极其不符合落难背景、宛如身处平民餐桌边看着老妈在流理台忙碌做饭的温馨画面。

——众神啊。

阿尔弗雷德无语到胸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王耀那傻子给传染了，否则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而且感觉还不坏？

“等等！”金发青年眉头紧锁，“你要放什么！”

alpha的嗅觉本就敏锐，更何况是从小就接受特殊训练的柯克兰家alpha。

王耀被突如其来的喝止惊到，搓在指间的香料顿在半空：“……帕利香叶？”

讷讷如实回答后，他恍然大悟，连忙惶恐解释：“长官，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不轨啊！虽然这不是常见的香料，但用在这道菜上绝对正合适。”

少尉双臂抱胸眼神冷峻，敌意十足却没有解释的打算：“不许加。”

“帕利香叶能去除腥味同时改善肉质，如果您担心安全性，我可以先试毒。”

王耀对大多数事物没什么特别的执着，哪怕吃亏也不会在意，可唯独对亲手烹饪一事尤为讲究，就算深陷险境也不愿轻易退让。

一贯给人大大咧咧印象的青年此刻深沉克己，抿紧的唇线诉说着果决：“反正不许放。”

——无理要求！既已说明情况，就算是长官也不能蛮横地外行指导内行吧！

王耀收敛起开心的好心情，双目灼灼预备为了捍卫食材的最佳风味而战斗到底。

琼斯哼声扭过头，鼻孔朝天一副不想多谈的冷硬。

“我说长官，您……”刚想义正言辞，过往照顾一堆孩子的经历忽地穿脑而过，很容易就对上号的缘由“啪”地打散了王耀急速积攒的怒气，出口的话语也滑稽成了，“你，你不会是，不喜……”

“啊？谁说我不敢接受这种味道！”

“……”

——我还什么都没说。

阿尔弗雷德自知失态，立即又恶狠狠瞪了过来，王耀从善如流飘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更不敢萌生一丝一毫耻笑的念头。

亚瑟提过数次王耀“识相”，阿尔弗雷德从来不敢苟同，但此时此刻倒是切身领教了一番这人的表情管理——不过须臾便能再次回到木偶般无波无澜，全然没有了一分钟前兴致盎然的灵动。

王耀收起手上攥着的香料，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照看火候，在树皮容器中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分明是细小的声响，却仿佛充斥了宇宙。

此等平和，不自在的人反而成了从不顾忌他人情绪的阿尔弗雷德。

柯克兰家的孩子不该在外人面前展露哪怕只有针尖大小的弱点，不该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他虽说无法做到亚瑟那般连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无人捉摸得透，但必要时刻，阿尔弗雷德也不是不能做到云淡风轻接受厌恶之事。

自己偶尔也会故意暴露些无伤大雅的虚假瑕疵，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放松他人警惕。

他的情人会沾沾自喜，愈加抒发倾慕之情，他的敌人会洋洋得意，自以为掌握了至关重要的机密，他身边的追随者会因此而越发忠心，为自己竟有幸能弥补阿尔弗雷德·F·琼斯的缺憾而肝脑涂地。

可王耀无意间撞破了阿尔弗雷德大意败露的真实弱点，却连一声“哦”都没有。

相处时日虽短，眼前的男人谜团重重却也并不如预想那般心思缜密，甚至在某些地方就像不设防的淘汰家用系统。

面对亚瑟时经常痴痴看呆，遇见贺瑞斯则会局促无措，而和他在一起时——

对，就是这副无机物般的死样子。

无机物摆件好歹都造型悦目呢。

说不上哪里不舒坦，总之阿尔弗雷德认定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冒犯之极，而且丑得让人倒胃口。

“长官，紫苏您可以吗？”

“……那个没问题。”

液体翻滚的声音开始急促，王耀小心细致地用树棍将肉块翻动搅弄，没有再行对话的打算。

蒙上阴翳的蓝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对方：“这样可以吗？”

“？”手上的动作未停，琥珀色的光芒乍听这问题有些疑惑，不过数秒就幡然抓住了重点，“我拒绝会比较好吗？”

两者同样都能去腥，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口感和滋味，虽然无法使用帕利香叶的确非常可惜，长官不长官的暂且不论，涉及喜好问题，那真是强求不得。

不过琼斯居然问出这种问题，比琼斯也有不喜欢的食物震撼多了。

“呵，你大可试试。”

琼斯大爷摆脱了烦恼，顿时连姿势都重回嚣张。

“是是是，我不敢。”很有琼斯风格的回应，王耀安心敷衍几句，一心一意眼中只有即将出锅的午餐。

任性骄纵，桀骜不羁，这是只有被宠爱纵容着的孩子才会有的脾气和底气。

从小寄人篱下，需要看着他人脸色行事的生命，即便长大独立，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大胆和无畏。

王耀无法提供被人溺爱的感想，所以他骄纵着阳光之家的孩子们对他率性闹腾。

除却大是大非公义对错，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从来不介意退让，只为让那些孩子们享受到被偏袒的有恃无恐。

琼斯在王耀眼中，不过是和阳光之家的孩子们重叠了刹那而已。

当然，为了精神和肉体考量，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

不甚完美却也暌违已久的美味入口即化，王耀感动得顾不上烫口热度，心情顷刻又是艳阳满天。

阿尔弗雷德一边埋汰王耀毫无军校生风姿的丢脸模样，一边也有些抵御不住直冲入鼻腔喉管的缭绕诱惑。

启唇浅浅撕咬一口小心咀嚼、吞咽，尔后一大口，随即整块连骨啊呜卷入舌间。

——一定是连着几天都吃鱼的关系。

少尉吐掉骨头，抹指舔唇一滴都不浪费丰厚汤汁，向着锅里叉起又一块。

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解决了午餐，阿尔弗雷德齿间叼着剃干净的尺骨上下晃悠，翘着腿打量正在收拾可用之物的队友。

“晚饭吃什么？”

王耀差点喷笑，这对话，这场景，真和最近看的那本“一方出轨情感破灭却硬是凑合过日子”的小说内容相似度达85%。

“咳，咳咳，抓到什么吃什么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抓鱼。”

“那个跳过。”阿尔弗雷德短期内甚至不想听见那个单词发音，“你明明很会玩弹弓啊，怎么射击成绩差成那样？”

轻飘飘扔下尖锐质询，无论琼斯怀揣着什么目的，王耀都没有隐瞒的打算和必要。

手上动作都不带停顿地：“长官，这可比枪轻多了，不需要技巧，简单易上手，手感完全不同好吗？而且弹弓是每个男孩子小时候都会有的玩具啊。”

见阿尔弗雷德表情怪异，王耀小心斟酌道：“……长官您没玩过吗？”

——哦，是我格局小了，他们大概从小都是玩枪玩炮的。

在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之前，王耀赶紧遁去一边，全然不想在吃饱喝足阴晴不定的长官手上遭到什么无妄之灾。

***

午后的路途在诡异中迎来夕阳。

琼斯反常地在步速上很是照顾他这唯一的同行者，不仅如此，一路上两人除了沉默赶路，还时不时会讨论王耀随手摘的草叶花木菌菇果实都是些什么作用，味道如何，怎么用在食物中，加进哪个菜里好吃。

长官问话，王耀也只得一一作答，他虽不指望琼斯会做饭，但也，不希望琼斯粘着他点菜啊！！

——突然对食材感兴趣了是怎么回事？？这难道是想压榨可怜弱小劳动力的前兆吗！？

编好四脚套索陷阱放置于远离营地的位置，王耀仔细抹去沿途人类的气息，满腹纠结回到已经搭建妥当的避风所。

“明天能抓到兔子？”

将柳兰茎块按指导切成小份的少尉眼眸晶亮，一副直白的期待。

“附近有兔子的脚印，但它们是很狡猾的夜行生物，看运气吧。”

有气无力一屁股坐下，就着微凉日暮烤烤火喘口气，王耀其实困得连饭都不想吃，可没伺候好长官就睡，怕是会被犒赏永世长眠。

晚餐很遗憾没有捕获任何猎物，好在路上挖到些能量管够的根块植物和菌类，勉强度过今夜不是问题，至于明天的早餐……

——明天要是还能睁开眼，就等那时再考虑吧。

心态极佳地就地摆烂，王耀打起精神开始做饭，早点吃完早点睡觉，就算没毯子要和琼斯抱在一起躺倒取暖他也能照睡不误，只要让他睡觉，要杀要剐都随便了。

阿尔弗雷德喝着去除涩味、将淀粉甘甜充分调动起来的稠糊，左思右想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因为喜欢喧闹，阿尔弗雷德极少在本宅吃饭。

母亲大人不发话，只有威廉、亚瑟和斯科特敢偶尔起话头，偌大餐厅其他人都只会规规矩矩尽量不发出声响，这压抑场景，一顿饭下来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眼下王耀仿佛是战俘般耷拉着脑袋机械来回举勺子的样子，瞬间让不懂得安分该如何拼写的青年战意盎然。

他实在是，非常厌恶这男人唯独在自己面前时那副死气沉沉的鬼样子。

“喂。”

王耀差点用脸接物，手忙脚乱好歹护住了餐盒。

琼斯抛来的是水。

装在，安全套里的水。

“喝点，别吃个饭都噎死。”

被迫接受好意的人语塞，最终还是有些尴尬地道了谢。

阿尔弗雷德放下已经空得仿佛舔过一圈的容器，支起手臂撑住面颊，镜片后的眼神促狭：“你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吗？”

正努力做心理建设从中直接饮水的人愣住，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阿尔弗雷德见状，笑容憨厚纯良，吐字清晰：“你看起来就没有女人缘，可是——男性经验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