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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柯克兰在明灭攒动的光影中浮起一丝疑惑和兴然,很是意外王耀会主动开口。
“作为团队的,一份子,我觉得,我也应该,力所能及地,出点力。”
得到了默许,王耀暗暗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物”放下,抬手拉下外套拉链。
阿尔弗雷德双腿蓄力待发,空闲的左手条件反射抄到背后握住刀柄。
……
并不是他所警觉的内应暗杀剧情,一旁瘦弱的男人疲惫拉开野战服,露出平平无奇很是老土的圆领短袖,可再一细看,那外套内衬上竟满满当当缝着许多小袋。
阿尔弗雷德有些怔忪,然后哑然看着王耀从其中几个口袋掏出裁成小块、该用在精密器械上的防水隔热布展开,呈现出的颗粒和晶体是……盐块和调味料?
“借过一下。”
王耀颤颤巍巍站起身,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有非难上级的意味,越过火堆从方才采摘回来的嫩叶中折了几片揉碎,又削下些枝屑涂抹在那些有待烧烤的肉块上,最后翻找出宽大叶片裹紧,置于搭建的烤架上。
黑发青年就那样静静凝视着跃动的火舌,隐忍的烦扰神情随时间流逝缓缓归于沉稳悠然,仿佛这个世界只剩眼前的光芒吸引他的全部。
亚瑟·柯克兰不忍打破这份宁静,却无法停止唏嘘。
有幸和S级alpha一同参加区区野外实践,若是换做别人,只要带好军粮罐头就能怠惰躺平,哪里还会做如此细致的准备,仿佛一开始就料到了将要遭难。
鼻端嗅到渐渐弥漫开的草木鲜嫩清香,亚瑟勾起唇角。
如果质问王耀,得到的恐怕只会是正经的糊弄。
这人显然看得明白,自己是被迫拉入到了一场针对柯克兰家族的布局中,却仍旧对此缄默,甚至想撇清关系。
亚瑟为对方的无用功惋惜,更为亲手在积尘角落觅得珍品感到久违欣悦。
如果主导这一切的人知晓选错了棋子,会有怎样的懊恼和动静呢?
而棋子的下场,是否能得以善终?
他们所处的世界并没有那么仁慈。
无论王耀情愿抑或不情愿,届时都必须要做出选择。
而亚瑟,十分期待那一天尽早到来。
重新打开的叶包中飘散出诱人气息,王耀抬手搓了些粗盐撒下,抬手递到柯克兰面前:“上尉,粗末之物,请用。”
阿尔弗雷德虽然也意外沉浸在王耀手脚利索的动作中,却依然保持警惕——如果他在食物里下毒……
“谢谢。”亚瑟·柯克兰只不着痕迹地停顿一秒,腕部轻抬食指理所当然地勾住王耀悬在半空的手,无视震颤的拒绝强硬引至身前,低头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口。
“……”王耀鸡皮疙瘩起一身,却不敢幅度太大,只能僵在原地眼看漂亮上司优雅抬眸,从下至上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睫毛好长,不是omega真是损失啊。
王耀被看得胡思乱想些无礼杂念,但很快就在一旁熟悉的刺痛感中回魂。
“很不错,你的建议果然都很好,确实这方面我有所欠缺。”
此时才有了哀叹自己工作莫名增多的实在痛苦感,王耀竭力扯出个惭愧慌乱的表情:“长官您的职责不在杂务,您的赞许是我的荣幸。”
状若无意地交出烤串抽回手,王耀顶着眈眈的灼痛迅速处理完另一串,递给目光不善的琼斯少尉。
对方双手抱胸审视片刻,拉长了调子伸手取过:“哦~谢啦。”
“我的荣幸。”
王耀机械回应,原本都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好话,这干脆的反应倒是奇怪。
“谢谢,学长。”
将下一块处置得当交到安然等待着的王中士手中,当看着对方恬静眸光中闪烁出点点惊喜和满足,王耀也不由松下绷紧的神经,犹豫干涩道:“……应该的。”
并未有太多闲暇思前想后,王耀不得不专心先搞定这几位贵族大爷,以防他们又想不开自己动手做饭。
真要再来一次,就算能活着熬过这几天,估计舌头和脑子也要落下个永久残废。
“好吃,真好吃欸,王耀,我都要爱上你了。”琼斯少尉端着王耀的碗,吃着王耀炖的椴树叶鸟蛋羹,喝着王耀用香根莎草碾磨冲泡的饮料,照旧说着王耀不爱听的。
“承蒙错爱,我很荣幸。”
就像在打发广告推销一样毫无波澜起伏的调子,鬼都听不出有高兴的意思。
也全然不会当真。
阿尔弗雷德吃着碗里的,装了星辉的双眼却熠熠紧盯王耀手中小心翻转的烤菇串。
他仍是不愿意轻易涉险,可是……
眼前这个在一天之内屡屡刷新他认知的男人轻轻吹了几口气,抬手撩过鬓边碎发浅尝小口——
或许连王耀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认识到现在只有呆愣刻板表情的脸上此刻舒展开些微放松的惬意,像是稚嫩孩童般轻声哼哼赞叹,彻底摒弃了周遭环境,旁若无人地沉浸于美味的幸福中。
“嗯嗯~”
享受着怀念的珍味,王耀没想到居然运气不错还能找到牡蛎菇,一天的晦气就全靠这口清扫而空。
“喂,我那份呢?”
周身的泡泡突然被戳破,嘴角迅速抹平,王耀疑惑地看着应该吃饱喝足的上官:“什么?”
阿尔弗雷德颠着木签敲了敲空锅,不爽道:“你现在吃的,难道是独食吗?”
下意识将菇串压向自己,王耀讷讷地:“这或许有毒,不能让长官冒险。”
——有毒你还吃那么开心?甚至还笑出声!
“你不是确信无毒么?”阿尔弗雷德下颌一抬,半眯着眼嗤笑,他越来越中意某人为难却无奈的样子,“还是说刚才是在唬弄我?”
啊,好麻烦,早知道刚才也应该采点七叶树混在栗子里。
王耀悔不当初,但留意到王中士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最终还是消沉着妥协, 只希望明天还能路遇些更好吃的食材。
***
夜终于深了。
万籁俱寂,偶有夜行野兽遥遥窸窣潜行。
王耀坚持揽下了值夜的活儿,虽然只负责上半夜,也心知那几位并不放心他,可到底争取了可以独处的空闲。
傍晚没有晚霞,但烟柱稳步上升,预示近几日天气会不错。
火焰之外是寂灭空旷的黑暗,远离尘世喧嚣, 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或许难以习惯。
可无尽的暗夜并不令他恐惧。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比起人类直白可爱得太多。
纷杂思绪迷失在火焰哔啵的跃动中。
孤身一人之际,王耀心头才敢涌起汹涌的澎湃。
真是预料不到,自己真的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可即便仰望着同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身边却是空空荡荡,再不见那位教导了他学会独自生存,残酷又温暖的力量。
眼眶泛上热意,或许只是离篝火太近。
他不后悔当年拒绝了邀约而来的手,只期盼着再次重逢致谢。
王耀仰头,注视了太久的火光,以致星空都模糊一片。
可是,老师,你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