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摸魚塘

王耀花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才回到营地，天色已将靛蓝的帷幕一层层压下，仅余一丝暖橘在边界微弱地挣扎。

小队在高坡背风处扎了营，帐篷下铺满了干燥的野草和蕨类，即使阿莱西亚军校提供的野外装备放到军部后勤物资中也算上乘，但让自己过得更舒坦放去哪里都是至理名言。

“收获颇丰，辛苦了。”

柯克兰上尉颔首，将手上削完的木签递给琼斯处理已去了内脏的鱼块。

“还以为要去捞你呢，不是说了别走太远吗。”

嘴上不客气的金发青年将串好的木签挑了几根围着篝火插稳，起身扫了眼正被贺瑞斯接过的大堆……杂物。

树皮杂草枝叶浆果橡实根茎藤条……哦，还有鸟蛋，倒是不错，挺能翻找，但啃树皮是什么意思？而且……

“蘑菇哪里采的？”

阿尔弗雷德皱眉，虽说菌盖光滑没有斑点也不带菌托，但并非绝对安全，行军在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该碰菌菇的，即便必须尝试，也不能省略至少一小时的毒性测试。

“山毛榉树下。”

山毛榉下生长有很多菌类，绝大多数有毒。

琼斯少尉气极反笑，之前压下的怒气值迅速回升。

“你的野战生存理论课是不是因为食物辨别这块拉低分数，所以才只得了及格分？你确定这都是可食用的？”

比起之前溪流旁诡异的亲密感，这种正常的相处模式让王耀如释重负。

于是在森林里花了点时间找回手感的beta认真道：“是的长官，我确定。”

阿尔弗雷德嘴角一抽，这么果断肯定倒是搞得他措手不及，王耀这人，总能在奇怪的地方给他添堵。

“安全起见，少尉享用其它的就好。”

这句比普通语速略快的附言，生生让阿尔弗雷德听出些护食的意味来，仿佛这几株不够塞牙缝的蘑菇价值千金，让王耀紧张宝贝得很。

“随你，别到时候和你的毕业证永别就好。”

贺瑞斯虽然对兄长没再继续施压感到松口气，可看着那些菌类还是有些不安。

他明白王耀过去的生活使之和野生之物多有接触，然而对或许致命的植物如此自信，似乎也是不妥。

——为了课业，他应该不会冒险吧？亚瑟兄长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没问题吗？

全然没有诸位少爷们的顾虑，王耀从营地百米外的溪流洗完手雀跃折返，登时傻了眼。

“过程曲折，因而更要庆祝我们顺利完成第一天，先来好好吃一顿养足精神。”

柯克兰上尉即使人在鸟不拉屎的野外像落难般围着简陋篝火递来烤串，姿态风仪仍是得体如盛装出席宫廷酒筵，让人心神恍惚宛如置身小鹿乱撞的通俗文学。

可……

——为什么，我才离开了两分钟，两分钟而已啊！

这黑乎乎焦化如碳的玩意儿到底是啥？？是刚从土里挖到什么猎奇食材了吗？？

“河鲜过敏？”

丁点不理解王耀脑内的翻江倒海，柯克兰上尉淡淡一笑，给彼此留下了台阶。

原来是鱼？？

王耀愣愣摇了摇头，呆滞接过这热气四溢非常暖心的、来自上级的亲手关照。

百思不得其解地落座，王耀看看火势，又看看炙烤的距离，一切都很正常。

心头悸动地环视四周，王中士眉间微微颦蹙，却是慢嚼细咽，一口一口，也不知是太烫还是如何；再看琼斯，啃出酥脆啃出美味，末了还一舔唇角黑屑，令观者食欲大开，很有去参加某些娱乐系节目的话题性。

王耀想起在学院里琼斯热衷于各个餐厅探索美食，尽管偏好高热量食品，但好歹也算是有原则的吃货一枚。几个他常去的餐厅窗口都会特意在菜单日那天备好专门留给这位人气精英的份，以免其因去晚了尝不到而失望。

——如果连琼斯都那么津津有味，大约只是模样和气味刺激了点，毕竟军事世家，野外烹饪应该驾轻就熟吧。

王耀想了个明白，张口咬了下去。

…

……

………

…………

“王耀，你干嘛跪下？”

啊？

左手猛地撑地缓住了下坠失重的头晕目眩，王耀回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视野如星辰轨迹回旋不息，直烘着额头的热量使他渐渐明白自己原来差点要在栽进火堆，而不是在渡过某条著名的河流。

“……报……没事……突然、有、有些晕……”

被火光晕染得红亮鲜艳的外向青年“切”了一声，不屑道：“你也太弱了，还不快多吃点，手上那份都弄脏了。”

大约是王中士帮忙拽着自己坐了回去，王耀震惊万分，已无多余注意力探究。

难怪最恶劣的环境都能笑傲到最后，这就是阿莱西亚S级alpha强者的实力吗？凡人永远追不上的差距啊！

刚才那池塘的污染跟这一比，简直不过是多加了点盐的程度，自己居然不自量力地指手画脚，真是失敬万分！

后悔，王耀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信了琼斯的邪，也十分同情军校餐厅盼着他光顾的窗口们，如果知道了真相，恐怕就连餐厅的智能机器人都想暴起打人吧？

——6天，还有6天，只剩6天而已，不过是18顿饭再加点茶歇而已，能挺过去，能挺过去。

王耀内心反复默念，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度举起木签。

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王中士继续小口乖巧吞噎，虽说平时就鲜有情绪，但此刻更是眼神空濛生无可恋，大约也是第一次见识两位兄长的精湛厨艺和博爱味蕾。

这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啊。

犹如在被电击的手掌覆住低垂面庞，内心的天人交战在上尉纤长五指探向一旁鱼串、意图为小队继续奉献之时霎时清朗澄澈！

“长官。”王耀愤怒想要嘶吼“给我放开那条鱼”的情绪被理智狠狠镇压着，只是语句颤抖，说不完整，“我有个，不成熟的，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