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摸魚塘

04

“东西我搞到了，你用不上最好。”

帝国好室友落下电子锁，略带调侃地说着好消息。

凌晨就该出发的另一位室友此时却并未抓紧时间复查携带的装备，反而在收拾整洁的书桌上切着姜丝，咚咚咚，十分悠哉自得。

“真的弄到了？谢啦安东尼，”惊讶的欣喜过后，留意到对方竭力隐藏的疲惫，王耀停下手上的活儿，不由有些愧疚，“是我提了些过分的委托，真的不行也没关系，你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将物件小心放到王耀面前，褐发青年单手扯开领带将自己重重摔入悬浮座椅中吐出一口闷气，而后换了个姿势拉近距离欣赏室友的厨艺，算是给自己绝不会吐露的艰难曲折以最好安慰。

“和我客气什么，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啊？这都已经打擦边球了，我可不敢越界，安全着想，你也千万小心。”

邻家哥哥般的男人苦笑一声，选择安静享受此刻，不再打扰对方每年都会为冬天来临所做的准备。

作为商贾之子，安东尼奥自然在阿莱西亚军校中也发扬着家族传统。

以在帝国的长期经营为根基，又有了学院中实际掌权的柯克兰默许，安东尼奥担负起军校内外心照不宣的物资“交流”连结，说直白些，便是在军校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流通一些允许范围内的东西。

并非独家，却最为可靠。

无论是帝都城中人气甜品店限量贩售的新品，还是一海远隔的异土所精制的贡物，甚至敌对盟国流行的高人气连载小说，阿莱西亚的A级alpha费尔南德斯都能效率地将之奉上——只要付得起相应代价。

金钱，人情，才艺，技术，抑或是情报，都可成为摆上天秤的筹码。

军校中无论身份地位，人人均能轻松自在地与安东尼奥来往，而他看人贩售，从不失手，还往往在交易时给出贴心建议，更是令人在感激之余感到敬畏。

在阿莱西亚不能冒犯柯克兰，也不该得罪费尔南德斯，他们都能让人体会生不如死。

王耀自然更清楚这一点。

所幸他在实践课之前并没机会拜见某些贵人的尊容，而贫穷也极好地限制了所有不该存在的欲求。

或许是作为室友的优待，也或许是安东尼奥的性格使然，三年来王耀经常能收到对方无偿提供的食材，有些季节性稀罕之物还让见识浅薄的穷人手足无措过。

凭借在阳光之家的丰富经验，王耀对大部分素材都能处理得当，然后与安东尼奥一同分享，聊表对室友贴心好意的感谢。

而此次，是王耀单手都数得过来的委托之一，甚至可说是强人所难。

安东尼奥却为他赌上了费尔南德斯家族的名誉，在三天之内搞到了信息素活化剂。

即便在现役军队中都严格管控的辅助药剂，绝非一个军校生能触手可及的。

帝国好室友甚至没有具体询问缘由就应承了请求，一时间都让王耀犯迷糊：难道现在正好是淘汰快过期药剂的季节，所以会比较好弄到手吗？

擦干手，王耀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悬浮着一粒球体、胶囊大小的药剂管上。

“这要怎么用？”

没有扎腺体的暗针，是新包装？还是要自己备针？为什么是药丸状的？

左右看不明白，王耀伸手准备拿起研究。

“小心些，这是感知人体体温和握力的设计，手指施力捏碎后爆开的气雾直接皮肤吸收，效率更高。”

探到半路的手顿时僵住，愚笨如王耀都能瞬间明白安东尼奥轻松语气后的深意，脸上血色刷地褪去。

有被宪兵逮捕拷问风险的当事人却笑靥如常：“自家的产品，别紧张。如果细问起来，就说是考试期间的功能性提神剂。”

哪个军校生敢把这种涉密研究且只会用在高阶军官上的好货用来考试提神啊！校长也不敢吧！

王耀张口焦急欲辩，一根食指压在唇上：“你需要这个吧？安全回来，这些都值得。”

咫尺贴面的室友以舒缓嗓音安抚着，尽管得意只有自己见过这副表情，但手指上传来的哆嗦柔软和湿热气息仿佛诉说着若再刺激一下，他的黑发同学就要跳起来夺门逃跑。

“……这费用，要怎么……”王耀心情复杂，脱力地撑住身后书桌，拉开些距离定了定神。

为了能活蹦乱跳地回来，他的确急需一道保命符，却没想到安东尼奥竟比预想地还重视，可这价值，把阿莱西亚配给的不菲装备都倒卖给校外狂热需求者，也凑不齐零头吧？

安东尼奥转身脱下校服外套挂上衣架，随意摆了摆手：“算我垫付的零食材料费，所以等实践课结束，差不多是时候做上次那个香甜软糯又有花香的糕点了吧？”

“要等到木樨开花，应该也快了。下次周末打工前我会去集市看看有没有新上市的糯米。”

太过了解同处三年的友人，王耀不得不坦然收下这份贵重的心意，静待将来总有机会回报一二。

“整个年级都在传你这个F级祖上被神眷顾，怎么你却准备要入地狱的架势？”

褐发青年的笑容不像琼斯那样张扬而耀眼，是一种令人心灵舒适的和煦。

“不在一个世界，对我而言难保不是地狱。”

王耀从高处取下剩余的蜂蜜，打开盖子用手指蘸取试了下品质。

“那两位S级都可以在帝国横着走了，普通人难道不是睡着也能过实践课？”

调侃归调侃，但安东尼奥思及和柯克兰家族的来往，并不觉得高不可攀的亚瑟·柯克兰和性情外向的阿尔弗雷德·F·琼斯会刻意为难一个平民F级学生……好吧，就算会为难，也因贵族的矜傲和分寸，不至于这种事都搞出人命吧？

王耀将蜂蜜倾入切好的姜丝中，用擦拭干净的搅棒混合均匀，好半天没有回话。

“所以，你觉得这次我抽到的，对A级而言难度如何？”

安东尼奥敞着衬衫衣领半躺在座椅中，打开手腕终端回复实践小组信息：“太简单。老师是在放水吧？”

“我想也是。”王耀翻找出腌好的橙皮细丝，凭手感加了些进蜂蜜姜茶，这会是安东尼奥喜欢的风味，“是不是因为同时抽中了我，所以系统平均了一下致使难度骤降呢？”

身后传来一声急速收敛住的失笑，王耀倒不怎么在乎。

“如果，这些天我‘不巧’受了点影响实践课的伤，你觉得柯克兰上尉会怎么做？”

“会直接指定一个人接替你。”

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讶，无论是王耀受伤，还是人选早已待命。

那人必然得到了S级alpha们的认同和了解，且实力不俗。

安东尼奥隐约觉得王耀是预见了些什么不可言说的状况，却无法像他那样，总是仅凭一些碎片便能编织出八九不离十的样貌。

“军校中柯克兰家的年轻一辈，都去参加一个七天无法与外界直接沟通、简单到离谱的考试，不是带着个累赘，就是带着他们的心腹，你觉得这齐全的要素，是不是该发生些什么有意思的事？”

一个同样尊贵的名讳快速闪现在安东尼奥的脑海中，就算双方都不会亲自下场，但近年来越来越频繁的交锋，皇庭内也有了开始明显站队的迹象。

费尔南德斯家虽然秉持做生意要长袖善舞的理念，但在某些领域并无法模糊自己的偏好。

安东尼奥不知道王耀是如何得出这么一个危险的结论，却并不能忽视室友一贯敏锐而犀利的直觉。

安东尼奥头脑警醒，口吻却极为闲适地劝说：“王耀，这些话你可——”

“这些话，只是胡言乱语的抱怨。”黑发beta耸耸肩，不太满意蜂蜜姜茶的甜度，又添了几勺糖粉调匀，“别在意，谁会把F级的胡思乱想当回事呢。”

“时间还够，我再去准备些东西。”无心关注自己的实践课安排，安东尼奥从座椅中跳起，顾不上仪表随手扯过校服一披直往外冲。

“没必要，安东尼，没必要。”王耀嘴里含着搅拌棒，连忙劝阻室友，“教官会事前检查的，太显眼反而不妙。”

而正因为那些教官必然是柯克兰派系的人，检查一定只是走个过场不会搜得太细，自己才能抱着大腿搞些小动作夹带私货。

拦下了祖上积德才能遇见的好室友，王耀盖紧容器封口藏至荫蔽处，期待一周后彻底浸润入味的口感和芬芳，不由露出笑容。

“何况能将手伸到学院系统里的人，怎么也不是我能应付的。”

***

——真是操蛋啊。

糟糕场面真的一如预期，王耀压根开心不起来。

条件反射回身找了个庇护障碍物飞扑过去，这迟早要发生的状况也并不让他紧张就是了。

反正目标不是自己，作为碰巧同行的路人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迅速在稀疏的树林中找了棵靠谱的树干掩住身形，王耀小心探头——

我躲好了！大腿你们可以开始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