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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西
断章
***
他行走着。
步碾风沙,攀越峻岭,徜徉细流,在茫茫绿茵中仰望璀璨无垠。
他置身此间。
看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神祇的歌谣余音渺然,独留孤身茫然徘徊。
遨游蔬食,任白驹过隙。
曾几何时,他遇见了“人”。
***
沉默陪伴。
却收获恭谨侍奉。
他们新生,老去,前行。
若夜空划过的流火。
如巽如电,转瞬已千年。
他睁开眼。
走下业已荒芜的高台。
周遭炽热翻涌,远处杀声震天。
轻捷的步伐迈开。
焦土,尸臭,腥血。
无数身影掠过,颠沛奔波,没有停歇。
他冷眼伫立。
喧嚣入耳,却如风过竹林。
***
他只择魁首之侧。
不明缘由,不知起始。
三皇,五帝,夏商周。
他缄默地望着那意欲传之无穷的男人罹患病痛。
挣扎,直到幽咽着平静。
身边复又嘈杂。
——人类真是脆弱。
像清晨的朝露,日至高头便无迹可寻。
他起身,脚踩灰烬,随着他的新皇去往长安。
时代又一次更迭。
那些心血来潮又无关紧要的念想,再度湮灭于思绪中。
***
他,与他们。
总有无法言说的默契。
他们敬他,畏他,并将这匪夷所思深埋于心。
他们的恋慕,贪求,哀怨,不甘,愧疚与遗憾。
他似懂非懂,却无意细想。
周全疏离的礼数,似近还远的距离。
终令他如同一抹冰冷的幻象,盘桓未央宫沧池之畔。
也曾迷茫一瞬,然无解。
时光的涓流,仍是携着他,缓缓向着未知而去。
***
又一年夏初。
身旁的男子步履精健,心情大好。
废去皇后新立太子,男人神清气爽,破天荒开口相邀。
他微微侧首,面无表情。
对方今日的确畅意欣然,不似往日战战兢兢,反抬高一臂摊开掌心,笑意盈盈向他递来。
他到底妥协,倾身搭扶,跃下高枝。
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满园秀色,生趣盎然。
他漫不经心听着男人在耳畔信口闲谈,直到小童们的尖声打破宁静。
“王孙,王孙,别跑,让我捏捏你的脸嘛。”
“你最没轻重了,走开走开。”
垂髫小儿嬉戏追闹,那霸道的孩子最终得偿所愿,满是泥印的爪子抹了人一脸。
被扑倒在地的小孩儿粉嫩灵动,真如白玉雕琢,即便气恼,也依旧眉目清明得可爱。
眼见一场大战将至,宫人察知来者,惶然问安。
蛮横小子却不管不顾,直到将人面团似的脸颊揉捏个痛快,这才满意爬起。
浓眉大眼的乖顺下,狡黠与不驯是那样明晰。
然而孩童的敏捷多思与烂漫旺盛,就连至尊也败下阵来。
含笑斥责几句,皇帝便将他的太子招至身边,一派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这是彼此初遇,对他而言并无甚意义。
眼前这极有可能在未来陪伴他的孩子,也很快就会为记忆所湮没,终有一天了无痕迹。
就如同过去的千千万万。
这人类之子,会是又一个“他们”。
唯有这一点,他异常清楚。
“父皇,他真好看。”
霎时,孩子舒臂一指,语出惊人。
他收回静看蝶旋蜂舞的视线,对上稚童兴致勃勃又灼然热烈的目光。
“他是谁?”
“他比王孙还好看。”
“父皇,他到底是谁?”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朗声,语声迫切,乌黑眼珠一瞬不瞬。
皇帝避而不答,笑容却十分欣慰。
即便骄纵却依然讨人喜爱的孩子不依不饶。
他不欲纠缠。
起身,施礼,最后看了眼想要挣脱父亲怀抱的小鬼。
“总有一日你会知晓。”
或许。
他在心底添上一句,缓步走向来处。
人类的生命很脆弱。
人类的心,也很多变。
若时运眷顾,有一日,我自在你左右。
***
“你究竟叫什么?”
高大的少年挡在案 前,竹简乍然晦暗。
先帝在世时,刘彻极少能在宫中遇见他。
他的存在就如同穿堂而过的风,难觅其踪,却又自然而然。
继承大统祭告天地的那一刹那,醍醐灌顶,刘彻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为何人,却无法宣之于口。
分明知道眼前之人身份特殊,可这并不妨碍皇帝经常费尽心思在未央宫将他找出,并打趣一番。
——这么漂亮的脸,要是像那些冷冰冰的铜器一般,该多么可惜。
然对方今日照旧不领情,冷着脸将竹简收卷,起身欲避,却被一把抓住两腕。
重物唰啦击上案牍。
“这么久了你都没和我说你的名字,你告诉我,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笑颜切切的少年凑得极近,满脸诚恳。
钳着两手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松懈,末了还向前收束,令他差点踉跄踢翻书案。
他略微感到头疼,这倒是相当稀奇的体验。
至少从未有一个君主,会待他如此。
他与他们的关系,断不该这般亲昵。
果然是因为年少轻狂,所以百无禁忌吗?
少年有些不悦,手心却没忘控制分寸:“又走神,同我说说话。”
“陛下,”他低哑着,隐隐有些无奈,“您来天禄阁当是有要事……”
“太皇太后主持着呢,我又能有什么要事。”
年方舞象的天子答得轻巧,他还是轻易听出其中难掩的抑郁。
前些日子处置了不少人,少年的许多豪情壮志中道阻亡不了了之,可谓不小的打击。
“我的称谓很多,” 他顿时放弃了挣脱,沉声叙说着,“陛下自可随意拣选一个,或许,现在称我为‘汉’更为妥帖。”
高挑的少年听他搭理,正要高兴,待他说完,又不觉拧眉。
“之前呢?”
“或称汉,或名楚。”
“再之前?”
“秦。”
少年天子俊俏的面孔紧紧绷着,星眸危险眯起。
“若是匈奴人……若是他们,攻破长安。”一字一字,苦苦压制着暴烈的怒火,“你,会不会,再改称谓。”
他凝视着少年痛苦愤懑的面容,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要寻求已经知晓的答案,又是为何在气怒。
“自是如此。”
“何故!”
少年下了死劲拢紧十指,他受痛蹙眉,吐出了刘彻所需要的解释。
“成王败寇,你们……成果,永远由胜者享用。但无论谁赢谁输,我都会在这里。”他的眼,漠然如打磨光洁的菱花镜,“华夏夷狄,有何区辨?尔等往来无止,而我,始终是我。”
“哈。”
少年一声嗤笑,冰冷刺骨,同时也松开了桎梏。
刘彻看着那人半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
他是那样秀丽俊美的存在,从古至今每一个王者及欲成王者都极力思慕着他追逐着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可他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似乎倾尽时光都触及不到。
真真应了一句话。
“天地不仁。”
天子落寞而笑,却是不愿,“天地不仁……既是如此,你又为何选择在我身边?随便攀个山头,拣个庙宇,自去看你的风云际会。”
那双死水般静谧的杏目微颤,又缓缓以眼睑相掩。
这是个,令他困惑的问题。
青葱细柔的手指下意识拽住避膝,立刻又如受到惊吓般松开。
“我,不知。”
刘彻惊诧于他此番异样模样,冷冽淡泊,却又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四目相对,毫无躲闪,“许是忘记了,又或许,我从未得知。”
沉默如冷却的茗香,丝丝缕缕萦绕周身,钻入肌理。
少年天子抿紧薄唇,牢牢收握十指,巨大的惊喜令他战栗。
——原来,我并非没有机会。
——原来,只是从未有人做到。
刘彻死死稳住自己的激动与得意,故作镇定地上前,虔诚捧起那人双颊。
黑发柔软,又沁凉如丝。
他没有拒绝。
刘彻低下头,让彼此的气息纠缠:“太皇太后还在,吾,敌不过她。”
名为“汉”的存在面无波澜地与之对望。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厌弃黄老之道,尤其是,今日之后。”
他挑眉,直面天子的尖刻:“你欲推明孔氏,又是何益?”
少年反问:“抑黜百家,你有不喜?”
“只是少了很多乐趣。”
百花齐放的日子,似乎还历历在目,无需深掘。
他虽为远观,却也会在看腻了星空时,随手拈起一卷在灯下铺展。
“自黄帝以来,我华族宗礼法度一脉相承,又开枝散叶。”少年微哂,嘴角兀自展现骄傲,“姹紫嫣红虽美,然全部都喜欢,便是全都不喜欢。最喜欢的东西,从来只得一件。”
“我需要一个信仰掌握人心,仅此一个,最合适的。”
——自然神祇做不到,我便人为弄出一个来。
——最适合统治的,最适合凝心的,最适合稳定与安宁的。
少年的眼中流光溢彩,激越而跃动。
这些是他所无法看透的,诱拨着心底填埋至深的不安。
日月星辰历来定轨,不该有异。
可有什么东西,陡然偏离。
他抬手意欲拍开制住头颅的手,却反被扯向书架狠狠撞上。
从未遭受过的粗暴与不敬。
少年看着他眼中初次显露的诧异,心情愉悦无比。
——我需要一些东西,好让这天下人一旦提及,便会想起你。
——印刻在骨中,流淌于血中。
——千秋万代,永世不绝。
“为了让你确实存在于我手中,不再那么遥远。”
他无路可退,只得横眉冷对少年轻抚面颊的指尖。
“你在此处,你便是我的。”
他皱着眉,态度彰然。
少年毫不在意他的异议:“如何宠坏一个人,让他再也回不去曾经,这些,我自有手段。”
“这点我赞同,毕竟你虽青稚,风流债却已太多。”他赌气,但似乎只让天子愈加开怀。
“你可要等着。”刘彻执了他并未束起的青丝贴于唇边,“我会让你与我同命运,我会将你拉入世俗,让你再也无法安然高高在上。”
少年的唇角温煦,目光却如潜伏的凶兽:“到了那一天,我们都会知道,你为何在我身边。我会登上,前人无法逾越的巅峰。”
有如一颗细小的尘埃落于沉静千万年的死水,他并无动摇,却有感触。
刘彻眼看着臂弯间的人斜了斜脑袋,随后愈加冰冷的眼神伴随着四字反馈回来。
“痴心妄想?”
汉帝国第七位皇帝发自内心大声朗笑,哪怕知道会遭来眼刀数枚。
新鲜,着实新鲜。
这两年相处,他们始终交集甚少。
还是初次,如此贴近。
原来他也能言善辩,原来他也会有脾气,原来他也会耍性子。
天子活络的心中有了计较。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刘彻忆起数次星夜阶前举目,不时能在永巷的飞檐上窥见他的影子,“光,耀也。”
因六艺而粗糙的指节幽幽刮搔着他的眼角,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温柔而多情。
这缱绻由天子做来,无啻于攻城略地,无人可抵。
但到底是对眼前之人对牛弹琴了。
刘彻心底奚落一番,喟然道:“若蒙不弃,我称你为‘耀’,如何?”
——以此为依,你将与我大汉,再无隔阻!
少年本就不打算收获对方的喜极而泣,可现实比想象更令人一蹶不振。
他怔怔站在,一动不动,连眨眼都不再,仿佛真真化作泥塑。
尴尬在无声中发酵,刘彻出生高贵备受荣宠,从小到大都未如此憋屈。
终是皇帝败下阵来,小心翼翼勾动手指:“可是不喜?”
就好像触动了致命机关,他刷地侧边猛闪,稀里哗啦带下架上无数简牍,如同躲避上古凶煞。
“你没事……”
“随陛下心意便是。”声线稳重依旧,却短促似急雨。
十指匿于袖中,他尽力蜷曲,不让对方察觉到细微的颤抖。
不过瞬息,他确定自己已能再度直视那双眼睛。
“若无他事,”衣袂破风,遥指门扉,“请。”
大汉皇帝哑口无言。
有一天竟能体验被人扫地出门。
还是在自己的宫殿中什么的……
这口气当然咽不下去。
天子鼻音重重,沉沉踩着步子直冲闭合户扇。
臂膀泛酸之人正待松懈。
错身一霎,手腕被凶蛮力道猝然扣住,将他整个人一起拖携出室。
“陛下?”
纤瘦身躯被扯得跌跌撞撞。
“天子口诏——你每日至少陪我用膳一次。”丰神俊朗的少年回身黠然而笑,看着他的错愕,心中抑郁一扫无遗,“就这么定了,嗯?”
扣搭的五指力道微卸,下滑,交握。
“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