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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陆】
扑簌簌的瑞雪漏夜,万物裹上银装,眼底泥炉殷红,手心浮蚁若萍,一如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光景。
两人间不再弦歌鸣瑟,唯有静谧的滚水声汩汩涌动,无言中饮酒观雪,又仿佛往昔般惬意而默契。
本田菊过为了解身侧可以永恒沉浸于太虚之境的人。
王耀能在鼎沸中坐忘,而他却并没有太多时间,尤其是此番不合时宜的行径,是在未告知任何帝国使臣的前提下。
可他又如何能控制得住自己心渊的意愿呢?
就像过去掩藏不了对日落之地的憧憬爱恋与痴迷,现如今他也勒不住血液中翻腾的哀怨鄙夷与嫉恨。
“在下也要对耀君贺喜,琼斯先生是那样看重您,不惜邀请九国积极为您筹谋、提供支持。”
不紧不慢地,本田缓缓随凉雾释出布下酒皿烘上橙火后的第一句话。
他经过悠久岁月从对方身上习得、又融入自己骨血的内敛守礼此刻像是从未存在过。
本田菊克制不了平和叙述中的尖刻。
泱泱袤土,永远,都是强者心目中追逐垂涎的目标。
无论盛世抑或衰颓,王耀总是东西远近不曾间断的话题。
纵然是隔着太平洋,也有人见不得这人独独与自己“亲密”,甚至以此做要挟、一而再再而三地围追堵截自己的壮大!
让他怎能平心静气!
褪去褒衣博带的男人执着酒盅无声浅抿,末了忽地莞尔,舒臂回腕间留存着千年前同样的洒脱豪迈与流风行云。
本田为眼中倒映的往日残象恍惚,却听得对方不复温柔怜爱的凌厉。
“原本还心照不宣各自牟利,而今那小家伙不甘屈居人下,终于号召众人勾结起来公开在我家进行宰割,我简直,对他感激得不得了啊。”
王耀斜过蔑成细柳的凤目,冷冷哂笑。
“你也算功劳不小呐。”
领受了这份讽刺的人低眉垂目,指节泛起青白。
——这个人,在此天赐良机下,本可以完全属于自己的!
早前本田步步为营,不惜以武力与欧美列强摩擦乃至招来国际孤立也要确保在华利益!
王耀曾是自己的恩师与宗主国,那么现在将他纳入自己的军事势力范围保护下,岂不是一件毫无异议的事吗!况且是通过经济手段这般温和的途径!
东亚总需要一位主持公道的存在!过去的重担一直在这一位,现在换成密切追随的他又哪里有不妥?无论怎样,东亚事务都绝不该由那些高鼻深目的外邦蛮夷来指手画脚!
可世界像是原本卷起的画轴缓缓展开,本来素未谋面的不同符号们最终平铺在一个维度,直白又那般轻易彼此撼动。
被孤立是可怕的。
本田不敢让自己的帝国冒险,这才在接到大英帝国即便皇太子亲善出访依然预备前往华盛顿的消息后,满心不甘地认清了修盟无望,无奈同意了会议的邀约。
王耀也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即使民国拒绝在对德和约上签字,但他们也不会放弃通过对奥和约获取进入国联的机会。
“耀君,应当是能理解的。”
本田双手拢着倒映不出圆月的清液,相仿的棕眸抬起,灼然得近乎逼人。
“黄祸。”
干涩的唇吐出冷硬音节。
“他们,又一次拿着久远之前的蒙古帝国出来说事类比。事实上,何尝不是在含沙射影地污蔑贬低您呢?”
本田不自觉仰起已如高墙般坚直的腰板,谦和中刺出恶意的不屑:“他们骂着菲律宾和朝鲜,可实质不过是不敢正面对着您与在下!他们惧怕着在下的工业化,对您持续的冷漠拒绝失去了耐心然又觊觎着您的富饶,只能拿些弱小的国家开刀!何等‘大义’!”
本田瘦弱的身躯轻颤着,平和的语速不免急促。
“耀君,当年在下受够了吵吵嚷嚷的异族人和他们带来的改宗困扰,除了在灭除异端中帮忙的荷兰人,也只有您,在下还继续保持着贸易关系。就算是荷兰人,在下也只留了出岛这只容十多人居住的地盘命人严加看守一举一动。那些趾高气扬的西方异人讨厌极了,在下敢杀葡萄牙的使者,敢烧他们的商船,还有什么,在下不敢做的呢?既然他们如此无礼寻衅,难道眼下不更应该是你我紧密联手的时刻吗!”
激昂而愤慨的申斥王耀听在耳中,却是避重就轻:“哦?你不喜欢西人?你想要团结一致?哈哈,这倒新鲜,毕竟就我所观,你在我家的那些作为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那是因为耀君的不识大体!”
深棕色的眸子肃穆无比。
他们心知肚明,今夜来访的缘由,自然不是单纯除夕拜年。
“他们都只是想指手画脚地安排秩序!想将您、甚至将东亚像奥托曼帝国那样蛋糕般瓜分!只有在下,只有在下能完整地保护您!保全亚细亚!这是你我的责任不是吗!为此……耀君可还记得您教导在下的,范雎与秦昭王的伐齐之策?”
“那你可又还记得,宫之奇是如何劝阻虞公假道伐虢的?” 王耀挑了挑眉,浅笑着继续,“小菊啊,面对鸦片和波诺伏瓦,你尚且知道他们是可辨识的生物,但面对琼斯,纵然他不是外星来的,至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那种不畏孤身一人,为了私利目的将周遭一切视若敝履做尽龌龊,还大义凛然打着全人类旗号的作风,啧啧,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而言,真是一股清新的妖风啊。”
“但这个时代,正是革新和革命的时代!”本田压抑住愤懑,鄙弃着眼前之人的冥顽不灵,“世界在变化着,直到和会之前,世界的外交辞令都是法兰西语,可是您看,经过那两位的联袂攻势,现在的文书不得不添上英语一份!将来,又有谁说得准呢?您的眼界若仍是局限于亚细亚,则殆不远矣!为何您不愿谋求更好的前路呢!”
扣着杯壁的十指绷得惨白。
“还是说,您指望侥幸着,那些环俟的豺狼如蒙古帝国那人一样,为您神魂颠倒进而手下留情吗!”
尽管数个世纪以前借由神风逃过一劫,可蒙古骑兵的铁蹄践踏整个中原的时日,直到今天依旧是本田菊唏嘘惆怅的岁月。
那个时代,伊斯兰文明本与华夏同等繁荣,西方不过还是满身异味肮脏不堪的劣等蛮人,可铁木真及他的子孙们用血腥屠戮的西征将一切重新洗牌。
阿拉伯世界遭到洗劫,黄河之北受到重创近乎种族毁灭,所幸降服南宋王朝时他们的手段已经有所收敛,算是原封不动保有了农耕文明以至之后忽必烈的全盘汉化。
发生在近处的灾祸,反而,是给远方最末等的基督世界敲响了警钟,终结了蒙昧的骑士时代,还带去了华夏的火药指南针、阿拉伯的天文与数学。
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颠倒强弱互易。
当真祸兮福兮,未可尽知!
“啪——”
冰刃般冷冽的目光剜了过来,温润的色调中一片犀利。
“他对我,手下留情?”
王耀搁下手中的瓷盅,一字一词,笑容不再。
“本田菊,你以为,从北宋到南宋毁灭的那四十五年,鲜有发生蜀地民无完居道路流离的屠城,是他对我越来越情难自禁?”
本田怔怔望进那爿腾卷汹流的料峭,在脑海中无法找到与之匹配的记忆。
王耀向来是长者,是尊者,由是在人前他一贯呈现出令人叹服的完美。
——是在下不够了解他吗?还是……耀君变了?
本田菊极力敛神,难以自遏地凝望着那份怫然忧悒与……夸耀自矜。
“蒙古自称匈奴后裔,铁木真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攻下中原。我与他之间的拉锯战艰难行进了那么久,他不得不明白,若不停止一味的野蛮抢劫、遵行汉化,打消耗战?江南自会是他的坟场!你以为是那强盗心慈手软?他的将领谋士中有一半之上乃招安的汉人,他若想在南方再复制过往的彻底毁灭,哈!”
周身徐徐散播着怒火的柔弱者视线尖锐,切齿嫌恶给出了直白的回应。
“本田菊,不要看轻与我休戚与共之人,这,才叫做识大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