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伍】
绅士应当极具耐心,并善解人意。
可将这个原则纳为自家标签的人,却倚在门边渐渐显露焦躁不耐。
不远处的一双人就如同雕塑般缄默,若非王耀拽着衣袍的苍白手指不时微微颤抖难以自禁,亚瑟真要怀疑他们兄弟刚才是否凝望过美杜莎的眼睛。
没有言语毫无动静,甚至连呼吸都轻盈得碰触不到。
紧紧拥揽着瘦小孩童的臂膀很用力,亚瑟几乎能感受到那份克制的隐忍与僵硬——王耀在压抑每一分力道,以免弄痛即将离开的家人。
那份无法遏止的冲动没有加诸在稚子的身体上,却完完整整地体现在快被指甲抠破的外衫上。
孩子整洁低调的暗纹绫罗被印上一道道指痕,就好像断成数截的铁索,歪歪斜斜毫无用处。
的确是毫无扭转的可能。
因此身披玄墨锦袍的男人可以做的,仅是将跪坐在地拥人入怀的姿势维持上了近半个时辰。
精致端庄的刺绣锦带葳蕤生光,那份威仪却连最亲近的存在都回护不了。
清国的统治者在缭绕轻烟中掩耳盗铃,但似乎仍不忘热衷于将王耀妆饰成极尽奢华的人偶。
一个只蒙蔽自己的美梦。
亚瑟冷笑,硌得有些难受的肩膀终是离开门扉,三两步上前将王耀怀里的幼童用力扯开,一反常态的粗暴。
失去支撑的人被猛地振离,白瓷般动人的面庞上有着出人意料的脆弱,可待亚瑟一晃眼,那里只剩下他所熟悉的冷静漠然,无法判断方才的瞬间是否只是错觉。
但下一刻,琥珀色莹润的眸中陡然凝起狠厉,蓦地扑来将人夺过抱回。
这一次王耀并未吝啬他为数不多的气力,将面无表情的王嘉龙牢牢掩在衣袖与胸膛之间,没有丝毫缝隙。
不得不说亚瑟有些怔愣。
这是第一次,在他的认知中,恬淡若水的王耀展露出不加遮蔽的恨意。
哪怕对方的表情宁静如昔,那双眼中是森然的憎恨,不会认错。
诧然随即转为恶意。
一直以来突破不了的铁壁,竟有着如此昭彰的裂痕。
“王耀,”亚瑟轻蔑抬眼,鄙夷地俯视着他,“太难看了啊。”
对既成事实的决定,出尔反尔。
“伟大的天朝,你这般行事,不觉得有失泱泱大国的气度?”
被指摘的人对险恶挑衅不加理会,抿成一线的惨淡薄唇沉稳翕闭。
“这不是我的决定,更不是我的意志,我为何要故作大方给强盗看?”
“可我们是无法脱离人类独活的。”亚瑟比他愈加冷静,奚落的言辞比刀更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已经弱到意志力不足以左右你的君王,更不会有人与你心意相通,你原本享有的荣光与崇敬已经不再!你的君主与子民都已将这些抛诸脑后!他们比起你更关心自己!你所能做的,就是服从人类对你的所有摆布!”
亚瑟停顿,激动充血的大脑命令自己迅速平复扭曲的脸孔及拔高的音调。
“现在,放手。”
王耀自是依他所逆料的那样纹丝不动。
金发碧眼的西方人露出“果然如此”的嗤笑神情,左手豁地拔枪上膛,铅弹在骤然炸裂的声响中穿透肩胛。
面上顿时溅了温热的孩童感受到包裹自己的力量滑落远去不甘坠下,他微微张开菱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墨色深沉,自那处氤氲出的湿意疯狂扩散着,可那身衣服的主人就宛如一无所查。
亚瑟半眯着暗绿的眼,不急不缓又是一枪。这一次瞄准了王耀意图施力站起的脚踝。
年幼的王嘉龙怔忪地矗在原地,耳畔没有呻吟没有哽咽,但伴随着声响,渐浓的火药味像是一张网,张罗搜聚着沉甸甸的死气。
西装革履的绅士脸色不善,终于失却了耐性。
他们不会死,即便他这样用枪口顶着王耀密布汗水的额头扣动扳机,垂死挣扎的东方国度也不会因此灭亡。
至少能让这无休无止的闹剧消停一会儿。
这对神似流金的眸子是魔障,亚瑟此刻并不想与之交汇,更不愿因此产生不该有的动摇。
他潜意识里知晓会在里面看见什么。
不屈的火焰,狼狈的自己。
这些他都不想面对。
他才是胜利者。
香港必须带走,为了女王陛下,为了大英帝国,为了他自己。
弯曲的指节顿住,个头远不及亚瑟胸口的孩子正踮着脚尖,十指搭挂在他持枪的臂膀上,浓棕的眼珠犹如两汪静水,深不见底,眼角溅上的殷红在无声中缓缓滑落。
仍未长大的幼子神色无澜,只是默然而坚持。
——眉眼和他不同,却有着他的影子。
亚瑟恍惚地想着,缓缓放下手臂将枪放回原处,反手扣住王嘉龙倾身向前的身子,将视线转回一声不吭却止不住伤痛战栗的败者。
“乔治很憧憬你,”亚瑟深深吐息开口道,嗓音平和,眼神悠远,“他还在摇篮里,房内装饰的便都是自你家而来的珍品,此后更是全然无法控制……我也因此,很憧憬你。”
他还记得穹顶宫中朱红的窗格,金色的虬龙,那些色彩艳丽雅致的花瓶边,娇俏含笑的乐女栩栩如生。
即便在戈登的遗物旁,乔治也不忘改饰上源于东方、属于王耀的图腾。
他和乔治,曾一同愉快畅想过东方的古老文明。
“可是你让我失望了。”话锋陡转,不见激烈,却有刻薄,“你让我看见的,不过是个虚有皮相,却无法捍卫己身、弱小又自大的国度。如果你无法顺应新规则,如果你的子民安乐苟且、醉生梦死,那么你们一起被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这样的存在,不过是互相攻讦又互相虚与的关系,一切的往来,只是在寻找机会吞并与掠夺。
“你本该抓住机遇在航海上有所建树,那样说不定今日的形势会全然不同。可你远行的舰队,不过是为了宣扬皇帝的威德而到处撒钱,呵,真是愚蠢。”
亚瑟疲惫地哼声,王耀亦紧随其后。
“去隔壁邻居家走动带些礼物不是应有的礼节么?你们那些拜访人家为了日后闯入打劫的风俗,我倒是真学不来啊。”
“哦?”亚瑟挑眉,“你明明都已经出门远行,却仍沉迷在自己的春秋美梦中,对外面世界的变化不闻不问么?那么跨越半个世界远道而来砸开你家大门的人,不是我,迟早也会是别人。”
亚瑟想起什么,看着王耀喘息着皱紧的眉头哑然失笑。
“安东尼奥曾经在你家不远处列了详细的步骤与清单,连霸占你之后安抚君王的政策都编制好了,若非我击败了他本国的无敌舰队,你现在,会沦落到怎样的地步?他虽然没打算像毁灭南美那样对待你,可毕竟不如我那么绅士。”
不但照样居于人下,更会被那个天生的野蛮海盗榨干最后一丝精力。
光是想象,就令人不快。
王耀是他的。
金发白肤的盎格鲁撒克逊后裔露出古怪的笑意。
屈膝在他面前的人是他亚瑟·柯克兰展示给世界的证明。
远离海岸线就能逃过一劫?那他对王耀的占有就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不列颠帝国已经可以驱使最先进的蒸汽船深入内陆腹地,偌大的地球已经没有他的敌手!
他在王耀身上体现了最大程度的野心与势在必得,追溯历史唯有亚历山大与凯撒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是,却赢得那么轻易。
令人失望。
冷汗淋漓血流不止的古国突然笑出了声。
“你要用未曾发生的可能性来向我邀恩?”黑发散乱的男子艰难维持着挺直上身的姿势,口吻毫无退缩,“你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是他和他的国王,想教训一下你那信奉新教的君主……”
已染得赤红的手指用力,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液体浸润衣袍淌下指间。
王耀的脸色渐趋苍白如纸,坚定的语声依旧:“你们对宗教的热情,真是耐人寻味……啊啊,维护信仰?真往脸上贴金啊,欧洲人,归根究底,还不是权柄财帛之故。”
这一次,轮到亚瑟颦蹙起眉头。
王耀没有停止的意思,绚丽的笑靥在流逝的元气中绽开。
“美利坚离开你的契机,也是因为宗教问题不是么?但他就可爱多了……一切向钱看,把这些都摆在明面上讲,还真不像是你这自视甚高又古板的家伙教养出来的。”
王嘉龙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
捏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指乍然用力,就像被踩到痛脚。
“没心没肺养不熟的白眼狼,能成什么气候。但他总好过你们这些禁锢着思想的老顽固们。”
从头顶飘来的声音冷硬,王嘉龙在他失却一贯雍容的兄长眸中看到嘲弄。
“你说得不错,越上年纪就越顾忌自己的名声与荣耀,要触动由来已久的根基与理念,的确是……有些困难啊。”金色的流光黯然,待望向自己亲爱的同胞,又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不过一朝得志,就狂妄得忘了过往的岁月……亚瑟·柯克兰,你也是个傲慢过头的小鬼啊。”
阴翳的暴风在亚瑟半阖的眼中酝酿发酵。
王耀的傲慢有别于他愚笨痴騃的皇帝,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可攀折与难以企及……
都只让人更想将他踩在脚下。
亚瑟心底冷笑。
何必要顾及战败者的心情?胜者本就该得到一切。况且他已经找到了打击王耀的命门所在。
“你一个弟弟被那些见钱眼开的人类一点点推到了葡萄牙手里,我不觉得你还能护他多久。”不出所料,亚瑟的轻描淡写即刻换来王耀愤怒的瞪视与挣动。
促狭在唇角边叫嚣,金发男子已经停不下来。
“你有个妹妹也曾经辗转在尼德兰与西班牙手里,这次不过是换成另一个弟弟,又什么不能习惯的?”亚瑟轻佻着微抬下颌,“你其实,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但我最终将她接了回来!”王耀厉声吼了回来,明知他已经因为失血而难以动作,亚瑟却感受到了他会在下一秒扑来同归于尽的决然,“我将她接了回来!我也会将嘉龙濠镜接回来!我绝不会抛弃我的家人!”
如雪色冰冷的面容犹如蓄势待发的困兽,凶狠阴鸷的威吓不过是增添了身处笼中的悲凉。
“亚瑟·柯克兰,你,你们,战乱更迭朝秦暮楚,似乎没几个意识到家族的意义。可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珍视着我的家人们。我如何能和你一样,对亲眷的分离不以为意毫无感觉!”
王耀咬牙死死撑住晕眩得快要落下黑幕的神识,一字一句笑得凄清。
“啊,是了,他们不过都是你掠夺而来的,又有几个同你有着深厚的情感与羁绊?”
亚瑟嘴角的笑容凝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他一脉相承的存在。
这无疑被王耀看在眼里。
“啊啊,失礼,我突然忘了你也是有类似经验的人了。”短促着呼吸的人吃力倾吐着他的残忍与快意,“自是明晓,如何令人最痛。”
杀人一万,自毁三千。
王耀难以自遏指尖的打颤,吞咽下满口酸涩,强迫自己继续。
“有朝一日你深陷困境,不仅是你的君主,恐怕就连你,也定然会毫不留情舍弃他们。”没落的古老帝国以恶质笑容虚弱讥嘲着,“来自老年人的一点提醒,手伸得太长,可得小心后院起火。”
世界霸权的执掌者一言不发,与坚忍着抗争的漂亮眼睛对视良久,像是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思考。
“可是你已经被抛弃了。”
王耀微微抬首,眼神空濛怅然,好似一刹那坠入万劫不复。
亚瑟平铺直叙,不咸不淡地说着事实。
“你在这逼仄的笼中被囚禁了这么久,你的皇帝一点也不在乎,他似乎连你输了,进而被我侵占的事实,都一无所知。”
多么荒谬的笑话。
人类居然可以用瞒骗诱哄将事实扭曲至此。
“到头来,你还是只能服从他,顺从我,这样才能少吃点苦头。”
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亚瑟转身拎过一动不动的孩童,在小小身形不住回头的踉跄中挪向门边。
“不可能。”
亚瑟下意识回头,正对上王耀莫名宽慰却悲伤的神情。
“这是不可能的。”
优美的声线轻柔和悦,温存的眼中是亚瑟所熟知的神采。
坚毅而骄傲。
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被抛弃?
不可能顺从他?
亚瑟不去计较。
他不需要询问答案。
从那双更甚一如既往的眸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滴淌的鲜血很快就会收凝,被撕裂的伤口也不久便能痊愈。
但他不能给王耀站起来的机会。
这太危险,太疯狂,也太不明智。
亚瑟·柯克兰警醒地心知肚明着这一点。
他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