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摸魚塘

【廿伍】

阿尔弗雷德双臂抱胸十分耐心地等着王耀接话，但很显然，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近五分钟过去了，门口如深雪永恒的本田亦是沉默着，若非眨了几次眼，一边看着都嫌累的美国青年差点要以为这两人都年事过高，直接睡熟了。

虽然远东岛国的讨厌程度就比红色毛熊差一点，但立志将自己打造成世界英雄的国家自然而然肩负起了破除尴尬场面的重任。

“嘿Wong！本田带着礼物来看你了呐！都不欢迎一下吗？”歪了歪脖子，自诩正义标杆的青年吐舌嗔怪，“你可真难取悦啊，莫非要学亚蒂那样，才能让你多看几眼吗？”

这话会激到王耀——

美国人的信誓旦旦，却又一次，落了空。

“啊啦，琼斯先生有所不知。”含蓄微笑着的瘦小东洋男子唇线浅浅舒展，像路边绵延开的未名小花，不显突兀，又不容轻忽，“在吾等远东传统中，除夕可谓异常神圣，而向尊长进献新春贡物，亦是对晚辈心性虔诚的考验。”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蔚蓝的眼珠子灵动转看向嘴角从容维持勾起、又并未有进一步举措的东方最长者，而后轻抬下颌，夸张地皱叠起眉心示意穿着深色西服的文弱男人继续。

面容姣好乖巧、绝不会让人联想其在太平洋和谈判桌上难缠到让人呕血的列岛意志缓缓阐释着。

“琼斯先生还未有机会体验东方正统的拜年吧？”

阿尔弗雷德双臂仍是紧紧抱着，不过倒是给面子地哈哈笑了几声，表示出自己的兴趣。

“是呢……果然西方文明社会对这些小打小闹还不甚熟悉啊。”本田菊婉转半垂眼帘，略带自嘲地，“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要求年轻人一人独自入深山雪林夜猎走兽，随后在除夕当晚聚集在长辈跟前静立个把时辰，等候尊长有心情时从最优者收取猎物，之后再依次一一赐福罢了。”

发梢都细软成弧的小个子不紧不慢说得煞有其事，阿尔弗雷德却听罢眉目紧锁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那要是对方年纪大得糊涂了，一晚上都没提这件事，岂不是要站到第二天？你们的习俗简直莫名其妙不近人情啊哈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本田菊也应和着抿唇，“但既然是祖祖辈辈的传统，在下当然要尽力恪守传承，何况若无此番韧性毅力，又怎能有朝一日成就大器？您说呢，耀君？”

作为东道主的青年本能地不喜欢两人间无需多言的眉目传递，正要哑着嗓子转换话题，不料一旁的王耀在此时姗姗开口。

“小菊，如此戏弄琼斯先生，可是你的不对。”心情暗自不爽的阿尔弗雷德见长发美人居然一反常态替他说话，顿时整个人打了鸡血。

王耀食指节奏敲击着垫了羊绒的扶手笑意盈盈，眼神根本连余光都未分给话语中维护着的对象，却是直勾勾盯着本田手中托着的木盒。

“现如今工业进程如火如荼，就是冰寒厚雪的北方也已少有猛禽，这世道，我们可都已学着南方及沿海，直接将那些繁琐之物替换成了真金白银，省心省力，这不是……礼轻情意重嘛。”

本田哂笑着羞怯颔首，将手中的心意向前送了送：“耀君所言极是，在下此番备了薄礼贺年，还望不要嫌弃。话说回来，琼斯先生今日凑巧赶上节庆，不如也来切身体会一番吾等东方的传统佳节和风俗礼仪？说起来，琼斯先生可真是年轻啊。”

两人四目同时落到笑容有些僵硬的美利坚身上，似是充满了善意与和乐，但内在讨要钱财的决意，戳在身上却是真刀真枪如有实质。

见多了粗眉毛与红酒胡子数个世纪的和和打打，阿尔弗雷德哪有不明白两人意思的道理？

他是这场会议的发起人，也是日后世界舆论与话语权的主宰者。

他当然可以生气可以暴走。

可以让本田滚蛋也可以拉着王耀就走。

但他竟邃意了这两个有着同样肤色发色的极东邻里，如他们所希冀的脚本那般，揉着脑袋讪笑着眼神飘忽，随便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迅速撤离现场。

在门厅等候不住搓着手的司机见到活蹦乱跳的阿尔弗雷德哼着歌蹦跶而来，一时难以掩饰自己惊讶的神情。

——还以为今晚也要待到大半夜才能打着瞌睡开雪路回去。果然是因为刚才的……

“嘿！伙计！我们回去吧~趁舞厅还营业，赶快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好喝上一杯暖暖身！今晚HERO请客哦~”

大冷天也充满着活力的青年乐观开朗，并未点穿司机心中的想法和脸上明显的同情。

未来的世界HERO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他早就从亚瑟·柯克兰的欧洲策略中获得言传身教。

别国的敌对关系就自身而言并非一味是好事，而他国的两相密切，反倒更容易造就可能性。

让他分化挑拨的机遇。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啊，真想知道亲爱的亚蒂得知这件事后的表情啊哈哈哈哈~

金发青年美滋滋地滑进后座，摊开手脚舒服地仰面躺着，雨后晴空色的眼中倒映出旅馆小窗后，越来越暗淡遥远的那抹身影。

——Wong会是HERO一个人的。

手中有着数不尽好牌的朝阳国度举起一臂摆出射击姿势，俏皮地向着渐行渐远的那处“砰”地虚空一枪。

唇畔的白雾后，遮蔽不住无尽的得意与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