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摸魚塘

貳拾貳

【廿贰】

 

两道目光正投来门扉处。

阿尔弗雷德踏着地毯一步步走近诡异的战场中心，视线盯着这个，又滑向那个。

两人都在别扭的姿态下表现出极致的冷静和成熟，不过年轻国度还是能挖掘出一些不同的特质。

好比他所熟识的前监护人正将飘摇的风度建立在好事被打扰的气急败坏上。

而另一个……

却是微微抿起好看饱满的薄唇嫣然莞尔，剔透的眸中透出兴致，似乎被方才的称颂取悦了一般。

“谢谢。”在这种状态下依然节奏故我的年长者以阿尔弗雷德未曾领受过的和煦回以诚挚，“你也非常的衣冠——”

不紧不慢的口吻顿了顿，吐字悠缓笃定。

“楚楚。”

与王耀贴合的男人 “嘶”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瞥了眼。

紧抓着染血五指的金发绅士皱起眉，但仍未松开那只将果酱刀魔术般变了个角度戳刺皮肉的手。

那道慵懒的声线再响，拽回了怔愣青年的注意力。

“和你的抚养者一样，斯文……”

涤荡的眼波自上轻撩而下，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扫得人脊椎都酥了。

“有礼。”

蔚蓝有神的大眼睛眨了眨。

王耀说的每一个字阿尔弗雷德都听得明白。

但总觉对方呵呵浅笑的模样哪里怪怪的。

有着豪迈英雄梦想的美利坚撅着嘴，搜肠刮肚也思考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眼巴巴看着王耀一手猛地抽回又施力，持续失着血的绅士先生一个晃神向后踉跄，急忙抓扶靠背稳住自己。

滴滴答答粘着鲜红的金属钝器无声掉落氤染开色调，旋即一条匀称光裸的腿自座椅缓缓搁至地面。

戴着眼镜的青年僵着宽阔肩膀，拖曳着目光由下升上，极力忽视占据眼角的那片雪白。

半晌呼吸才开始顺畅，耳中的嗡嗡声也减了下去。

流苏绳带几乎要从发尾坠下的东方人好像对当前仪容并不以为意，俯视着黏腻手掌的淡泊眼神定了定，随之极其自然地将污浊往一旁掏出绢帕捂住脖子的血液拥有者身上抹去。

“喂——”

皇室格调的衣装被糟蹋，低沉的男声刚要不满，下一秒便被无情截断。

“哎，时候不早，该去上工养家了。”稳当妥帖的说辞，稀疏平常的反应，阿尔弗雷德静静伫立，直面着王耀屈起膝弯伸手提上脚踝处亵裤、却没有挪开从容对视的动作。

抬手将黑色丝缎拂至耳后的男人勾唇一笑，贴心至动容的温柔：“那么，不打扰你们谈正事。”

重新罩上布料的那条腿稍稍抬起，绕过了卡在双股间瞬间化为石雕的帝国贵族，旁若无人地俯身将另一脚套入，倏然提着裤腰滑下座椅站直。

阿尔弗雷德莫名后退了一步，视线却追随着将对方的举动一点不落纳入视网。

脑中不断蹦跶着新奇想法的活力青年不喜欢那些遮盖住天赋美好的行为，虽然不至于像弗朗西斯那样彻底走上古希腊肉体崇拜的道路，不过阿尔弗雷德的确认同既然有着值得骄傲的形体，就该秀出来让众人夸赞羡慕。

为什么东方人都那么没自信地要偷偷摸摸藏得严实呢？

阿尔弗雷德思忖着该劝劝王耀。

然而眼见着晃动衣缝阴影间露出的白皙光润被一寸寸裹覆，向来豪爽直接的西方理念传播者霎时口干舌燥，迸不出一个词来。

脖子以下直到脚踝都一派守备森严的架势，但此种情境下透出的一线肉色，比在闹市裸奔更令人脸红。

王耀没兴趣窥探他人的思想。

满心工作赚钱的老人家泰然系着裤带平整衣摆襟袖，末了蹲下身调适软鞋的后跟，把沉默杵着的两只当空气似的毫不拘谨。

当王耀打理好自己冲这边颔首着擦身而过，阿尔弗雷德才再次有了回应。

广袤雪原一般荒芜空泛的眼神，恣意蔑视着误入疆域、挣扎在生死间的一切生灵。

有别于多数人的畏怯和讨好。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望向亚瑟·柯克兰。

瞪着远去背影的浓绿眸光显然正压抑着什么。

了解自己养育者的阿尔弗雷德总觉得此刻正倾靠在座垫上的那人会冲跳起来给王耀一刀。

但他所预感的那一幕并未发生。

即便面色阴沉得狰狞，但嘴唇紧绷成一线的男人对王耀此番举止没有任何质询，甚至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那么不乐意放人走，下令就好了嘛，不过是一个王耀……果然还是要靠HERO来帮忙！

执行力卓著的大男孩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拾掇了眼镜，就快摸到门把手的王耀顿感肩头一道大力扣下，倏地整个人就180°回旋，后背又一次重重砸上雕花凹凸的门板。

来不及呼痛，下巴已被强势捏抬起，面上讶异未散的东方人睁大眼看着身前扯下发绳的年轻人，无端恼火起对方比自己更惊诧的白痴神情。

“你——”

怔忪着的合众国化身被手中的颤动收回神魄。

唰地一下、瀑布般披散开黑亮发丝的瘦小男人在他的阴影笼罩下，沉稳的面容终于有了别样的神采。

阿尔弗雷德听不见身后仓皇的响动，他现下正沉溺于那潭琥珀中倒映的自己。

心底的想法亦是毫无隐瞒。

“Wong，HERO以前没留意……你这样真漂亮，比女孩子还好看。难怪亚蒂除了想赚钱，还忍不住想干你。”

一秒的死寂。

“阿尔弗——”

被吼着名字的人完全没搭理要炸开房间的声响。

“Wong，去把和约签了吧，现在还来得及。”随心所欲的青年像是陡然换了个人，即便仍旧爽朗微笑着，语调中的气势却彰昭着不容争辩，“你加入国际联盟，HERO会罩你哦。”

兴奋的韵律急促着。

“山东暂且先给日本管着，别担心稍后HERO会帮你解决所有问题的。毕竟，HERO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们这些弱小的国家嘛~”

又是一秒的死寂。

“哈……”

不过这一次没等身后跳起来的绅士采取行动，微张着口维持惊讶神色的美人先笑出了声。

“呵，哈哈……哈……”

王耀克制的粲然也阻挡不了跃上眉梢的欣悦。

如同从画中走下的男人此刻正因阿尔弗雷德的话语而开心开怀，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认真肃穆的蔚蓝眸中不觉沾染上欢喜得意。

 “真是有趣，呵。”

被锢在双臂间的孱弱国度将明眸笑弯成一勾新月，可王耀并未拨开拿捏着下颌的热度，反而在轻拭去眼角水渍后顺势覆上了那只同时缠有流苏发带的鲜嫩手掌。

“刚刚长毛的小崽子，在美梦中迫不及待地炫耀着乳牙呐……”

主动凑来的那张脸上徜徉着曼妙的温存，这份意外冲击着青年生机勃勃的心田，以至于都没听清王耀轻柔的声线在念叨些什么。

扑闪着熠熠光辉的眸子凝着春野般的暖色。

“那，我就想说一句话……”

不远处止住步伐的亚瑟猛地阖眼，没忍心再看下去。

待到差不多要震颤整个宫殿的回响归复平静，极少在老狐狸手上讨着便宜的帝国绅士这才无奈看向地上像破布般懵了的傻小子。

阿尔弗雷德一动不动，嘴角还固定着方才的笑容。

脑袋有点疼，背部也挺疼。

他完全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躺到地上的？

还有……

“啐。”

呆愣着仰望头顶森寒阴影，阿尔弗雷德转不动思绪，只得茫然由着王耀拽起自己的手臂一脚踩上胸口，一挫一顿，冷酷凶残——

“签、你、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