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摸魚塘

貳拾叁

【廿叁】

 

那张阿尔弗雷德一只手掌就可以盖住的秀气面庞正被幽暗所眷顾，迸射出与印象中典雅孱弱全然不同的刚硬威严。

像是前一刻仍在瓦尔哈拉斟着美酒的温柔绝色，下一秒却执起利剑跨上天马，化为英气又无畏的瓦尔基莉亚。

就算装饰用的眼镜掉去一边，金发铺洒在地毯上的半大青年也知道自己不至于眼瞎。

对方绝非香甜柔软的女性，不过……

——啊，这张脸，果然有着令人沉沦的资本啊。

阿尔弗雷德记忆中还存留着面色苍白的东方人规规整整锦衣束发，高座阶上的模样。

昏聩的暗室，窒闷的腐朽，苦苦挨熬的不可理喻。

犹如飓风中癫狂固执的一豆灯火。

而今这抹暗淡不灭的火焰已近在咫尺，遥不可及的尊贵也已堕入泥淖狼狈不堪，但那双眼中的空洞却亦不复存在，更甚者，其间的轻嘲变得不加掩饰起来。

比之当年还要糟糕的感觉。

美利坚的化身放任自己被回忆冲刷，收敛了笑意与头顶的睥睨对望。

他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

总有一日，那些人，他要一个一个将之拉下，踩到脚底。

可这次的冒犯他可以容忍。

因为自己的身影，在那对金棕的眸中终于有了映照。

西方的王权总是受到来自各势力的牵制与分割，不是教会也是议会贵族之流。在罗马帝国覆灭后能够做到集权号令的，掰着指头也不过弗朗西斯勉强成功了一小阵子。

可这个动人男子手握君权的时数，比自己的年纪都要翻上好几倍。

那不是，能轻易戒掉和淡忘的滋味。

“小家伙。”慢悠悠的调子像是深冬冰封湖面下凝滞的涓流，“你爷爷我在创业守成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找奶喝。”

让人瞠目的粗俗不堪，却硬生生被那张俊秀面孔道出了宣誓就职般的神圣感。

王耀不容错开眼的仪态如黑豹优雅，只是脖颈好似被利齿厮磨的毛骨悚然，令阿尔弗雷德忽视不了。

更，让他战栗到兴奋。

胸口垒着的压力加重了不少，有些喘不过气的青年蹙眉抽了一声。

“要是还想和我家那些不争气的孩子做你们所谓的‘生意’，起码把鬼话练成人能听的再来吧。”

痛到已经没知觉的手臂被重重甩到地上荡起闷声。

冷光剔透的眸子最后馈赠下让人想要摧毁攀折的不可一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垂青。

眼前的世界迎来光明，耳畔震撼着的摔门声是邪恶溃败的最后挣扎，大结局终究伴着死寂如英雄所愿地欢快划下句点。

——弗朗西斯所钟情的浮夸绚丽，真是连天花板缝隙都不放过啊。

肩胛作痛的青年平静地以独特视角欣赏着欧洲诸国仰慕的艺术，仿佛进入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直到有着相同发色的旁观者抱臂居高临下介入余光。

亚瑟·柯克兰的脸色理所当然不会太好，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起来，脑子摔傻了吗？”

“……那是，Yao·Wong？”延迟了几秒，眼珠子转都不转的阿尔弗雷德梦呓着，“他爆粗……”

骂的就是你！

亚瑟再一次劝住了想要动手的冲动。

这小鬼少根筋的德性，毕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谁让你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他。”

鼻尖溢出哼笑，亚瑟手上不讨便宜，嘴上却不打算饶人。

“他心情不好？”摊在地上的大个子鹦鹉学舌，满是纯真的委屈，“怎么看出来的？他不说HERO怎么知道他心情不好？”

大英帝国翻着白眼，内心跳出呵呵，不禁怨愤起上帝为什么让这样二缺的笨蛋顺风顺水活至今日还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诚然，和王耀“亲密”了那么多年的亚瑟有底气声称是他们之中最能看透这个东方老怪物的人。可——

此次会议的主旨白纸黑字还搁在桌上，被欺压的对象会有好心情那真是见了鬼！

“才在胡子混账家里待了几天？你都沾了些什么臭毛病，进门不敲，还有哪里学来的性骚扰！”

提起这桩亚瑟按捺不住尖刻。

王耀亮出利爪又如何？人他已经摁在自家地盘的砧板上了，煮熟不过是时间问题，却偏偏被闯入的阿尔弗雷德搅了个天翻地覆！

今非昔比，就眼下形势，之后他要去哪里找王耀都成问题！

——简直可恶……

被腹诽着猛抽的美国人一脸莫名：“Wong不是女人，HERO没法称赞胸啊，下面的玩意儿还没看过，随便赞美的话……瞎编的事HERO可做不出来。”

四目终于懒懒对上，噘着嘴不满的大孩子好像看不见前监护人抽搐的嘴角，大义凛然地反驳着：“何况你都动手做了，为什么HERO反而不能说呢？”

一手拉扯大这死小子的男人深深吐息，阖起双眼使劲揉了揉额角，极力用国家利益安抚下内心翻腾的杀意。

“对了亚蒂。”没什么死活观念的乐天派紧接着大喇喇蹦出纯粹的问句，“这么带劲的美人，你肏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艰难维系绅士风范的男人终于被拉断理智，眼神一凌猛地抬脚，坚硬的牛津鞋底雷霆万钧往那张可憎的脸上狠狠踩下！

“哦哦哦，毁容啊！”

腐肉般平躺着的青年灵活弹起，三两步蹦跳着远离了危险区域。

“亚蒂你真过分！HERO说错了什么嘛！”

阿尔弗雷德捏着手臂高叫着，大嗓门的谴责并改善不了帝国比焦炭更漆黑的阴沉。

露齿而笑的贵族微抬下颚，眼神森然骇人，周身甚至能感知到电闪雷鸣：“你最好，来找我是有要·紧·事。”

面对已经没法用道理沟通的流氓强盗，咋咋呼呼的阿尔弗雷德总算接收到了讯号。

“啊！差点忘了！”搓着被王耀折腾过的臂膀，想起此行目标的合众国咧嘴开怀，“HERO来是想告诉你，美利坚的国会，不会通过这份和约，因为，Wong他没签字呢。”

叙说的口吻太过随性，亚瑟在前三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幅员辽阔的帝国处变不惊，眯起幽绿的眸子挤出沉声：“解释。”

“亚蒂你糊涂了？这还需要解释？”几乎将世界霸主逼下王座的年轻人笑得狡黠，全然不同方才的纯朴率真，“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能瓜分的都已分配好了。那么现在唯一能争夺的，就只有‘他’，和那片土地了啊。”

眉心拧出褶皱，不安和不甘在七海霸主的心渊滚涌。

“在华的利益，我们可以再商量如何划分，但是王耀——”

“啊啊啊，亚蒂，别傻了～你也看到有多少眼睛粘在他身上了。”阿尔弗雷德摆着手腕好笑地打断即将出口的独占欲，“被Wellington那么一搅和，我们是没人能得到期盼已久的东方利益了，但是HERO更不想本田那厮独享特权，所以国会是绝对不会批准这一和约的。”

亚瑟沉默打量着与自己不同，朝阳一样耀眼明快的一脉相承，冷笑着。

“怎么，你把所有人都拉进局中，自己倒退出不干了？”

身处掠夺者一方的男人觉得这事闻所未闻，简直可笑极了。

“阿尔弗雷德，别怪我没提醒你，为什么先前Wellington要想尽办法剔除不利条件签和约？无法加入国际联盟，被国际孤立的下场，你是考虑清楚了？”

坦然面对诘问的国之化身捡起脚边的眼镜，抬头回以灿烂笑容。

“那有什么关系？HERO可是HERO啊！况且。”

阿尔弗雷德拧开门把，仿若来时那样 “跐溜”一下滑出半身，留给困囿空间中独自矗立的凝重男人一抹张扬得意。

“没有HERO，没有Wong，当然也没有那头熊的国际联盟……”

未遭镜片阻挡的蔚蓝雄心勃勃，苍穹般高远，大海般壮阔。

“真是让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