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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相当奇妙的感觉。
周遭火光漫天,吡啵之声回响不歇,亚瑟·柯克兰却突然萌生了空气仿佛被隔绝之感。
橘色的温暖荡漾着,信步前行的步伐将之一一拂开,终是袒露出那人一身比烈火愈加鲜艳、比黑暗更要深沉的华服。
祥云停驻于金线绣作的袂缘上,巧夺天工的牡丹洋洋洒洒翻泼在逶迤柔顺的墨色后裾,凌乱鸦发不再装缀着沉重而璀璨的珠翠,正随着露月寒风被动起舞。
那人是如此沉默,即便到了这一天这一刻,他仍旧是……
静谧得如同死去一般。
一如他们的初见。
与东方古国的第一次照面,原来,已经过去将近百年。
当年为了自身的壮大,骨血中有着掠夺因子的亚瑟却意外难得绅士了一回,任命完特使又精心拣选了六百余箱心意,意欲登门拜访共商合作。
旅途漫长而枯燥,亚瑟反倒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趋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与激动。
早在四十多年前,亚瑟便从弗林特口中得知,那片土地上名为清的王朝闭关锁国,甚至连弗林特本人都因提议而被圈禁过。
往昔荣光不再,那份记录在传说中的气度与华贵,美好与幻梦,似乎已经被一丝一丝抠剥下来,露出了腐朽囊蠹的内里。
然而金发碧眼的男子并不以为意,他仍旧迫切地想要与“那个人”见上一面。
那个将罗马帝国颠覆的民族,都曾是他子民的手下败将;马可波罗笔下如幻似真的美人,同时也有着坐拥广袤山川把玩无数珍品的气魄。
多么美妙。
他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见证那样的存在。
但他更为期待,他们之间,是否有着可能?
又能否,结下非同一般的羁绊?
那是一个闷热的白天。
自家的文明与骄傲被鄙夷得一文不值,荒唐的礼节及皇帝自作多情的优越感,都让来自酷爽之地的亚瑟对本就难耐的暑气更加迁怒。
最令他濒临暴露本性边缘的,是他没有见到“那个人”。
年迈的皇帝身边有不少人,然而他们都不过是凡人,亚瑟甚至见到了缅甸国使臣与蒙古王公身边跟随的孱弱化身,却惟独感应不到他极度渴望的影子。
傲慢而自大的朝廷,果然是那个人养出来的国度。
亚瑟嗤笑冷哼,一把扯开脖颈间扣得一丝不苟的蕾丝缀边,却丁点没有觉得舒爽,他干脆甩下制衣官花费数月为他精心剪裁、装点着宝石珍珠的礼服,这才感受到林间微风的照拂。
东方国度的园林总是犹如曲折繁复的迷宫一般,这万树园也是如此。当亚瑟生着闷气转悠了半天才回到皇帝安排的院落时,一种诡异的感触袭上心头。
就仿佛有人在暗夜中执着翎羽,轻轻地,柔柔地,划过裸露在外的胸口。
金发青年眯起眼,收敛声息,一步步挪向洞开的门扉。
那处是堆放着他所带来的、被误认为“贡品”的地方。
清国自然也不会让不长眼的小贼溜入皇家重地。
没什么大不了的——亚瑟如此告诉自己。
可是心跳加速的声音,却轰轰在耳畔回荡,无法停歇,愈加振聋发聩,几乎要崩裂而出——
直到他迈上最后一步。
那抹与黑色完美融合的鲜红冲击入眼。
脑中的声响或许停了,或许被遗忘了,亚瑟已经难以回想起当时。
他只记得那人一身与当朝人全然不同的雍容,昳丽如丝的黑发恰到好处又简洁低调地用金线挽起,就如同衣摆上绣着的云锦一般,在晦暗处吝啬地掩藏着它的美丽。
回神之际,视线已与对方侧首而来的目光交汇。
如同琥珀一般温润,却也……
毫无感情。
无可辩驳的,那是一张相当,相当美丽的面孔。精致如画,雌雄莫辩。
若是亚瑟的“好”邻居在此,定然早已手捧鲜花,屈膝吟诵起爱慕赞美的诗歌。
可是亚瑟毕竟不是弗朗西斯。
而面前的人,也并非怀春的少女。
亚瑟知道那是谁,他知道,他当然,该死的知道。
那是他反复念想的人,或许,并不是从航行开始,而是更早之前。
现实却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令人惊艳,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数千年的古国,唯一还存活于世蓬勃发展的久远文明,居然如此的……
如此的……
亚瑟滑动喉头,唾液干涩得无法分泌,似乎也阻碍了他搜寻最为贴切的词语。
他兀自不动声色地焦躁着,对方层层叠叠如同峦嶂的裳綼却窸窣响起。
那人腰间垂落的白色石头轻轻相触,发出如同乐器般的动人鸣响。
亚瑟倏地惊醒,却见对方清浅一笑,带起两袖微风,稍一颔首推手向上,算作一揖。
“英格兰,幸会。”
如同小溪流一般清脆跃动的声线,亚瑟却并未在那疏离的微笑中寻到任何诚挚之意,甚至心底有了诡谲。
很久之后,亚瑟幡然醒悟。
啊,是了。
那双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淡然而冷漠,就好像在时间的长河中孤寂地洗练,直到看来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却依旧掩盖不住……
掩盖不住什么呢?
那一年的亚瑟,手握西方霸权意气风发,业已无法沉淀下杂念用心思索其中不妥。
“日安,清国。”
被那张如诗如画的脸迷惑也只是一时,亚瑟重拾绅士礼仪,正要执手亲吻,却发现对方早已落下长长的衣袂,旋过身缓缓行走于他所带来的器物中。
被侮辱了一整日的亚瑟将方才说不出是否是遗憾的气怒叠加而上,干脆靠倚在半开的梨花隔扇上,将胸口衣襟扯得更开,讥嘲地向着那身裹得严严实实却丝毫没有晕倒迹象的人。
“这些皇帝看也不看一下的东西居然能入您的眼,鄙人深感荣幸,呵。”
泛着暗红的黑云游曳着,只微抬眸光,似不着痕迹地掠过得意洋洋口出狂傲的青年,又徐徐落回眼前被斥为奇技淫巧的东西。
亚瑟见对方算是回应又等于毫无回应的举止,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般有违一位绅士的准则,却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开口,干脆暗哼一声转开脸。
对方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让亚瑟更为郁卒,也便更死硬地将目光投注到院落中的花草上,就好像要汇聚烈日之光,将它们尽数焚烧。
我可不能让他弄坏国王陛下的物什。
金发青年将眉头皱的死紧找到自己留下的理由,又猛然意识到耳畔簌簌声停停行行,正是清国后裾所演奏的悠悠曲调。
真是可恶的存在,亚瑟腹诽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水珠。
这么热的天,与白金汉宫的舒适湿润截然不同,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真是够了。
亚瑟见到了。
亚瑟失望了。
亚瑟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对方的姿色的确是他无法放手的原因之一——面对这样的美人,哪怕亚瑟是女性,恐怕也没办法轻易放下执念。
更直接的原因。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却最终在对方心底如同了无痕迹的一场梦。
越想越生气,亚瑟恶狠狠地瞪向那不紧不慢的身形,却意外正对上那双如同琉璃般无情的双眸。
被抓包的青年当场一口气快吐不出来。
可是身裹肃穆祭服的清国并未给他尴尬的时间。
那只一直隐藏在袖口下的手慢慢抬起,随同视线一道指向一处:“这是何物?”
亚瑟干咳几声,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还不忘扯扯胸口假意天气有些冷:“这是天体运行仪。”
语毕立刻就想抽打一下自己,这么简单就被牵着走,方才的怄气完全成了自己折腾自己的笑话。
“如何?”
亚瑟瞥了眼身旁正注视着自己的娇小身躯,难以控制地将目光落到对方浅色的薄唇上。
饱满的,好像被水润泽过一般……
喂!
喂喂!
多说几个字,很累么?
金发青年忍不住又快被逼到暴露本性的边缘,却在下一秒自认倒霉地介绍起来。
不得不说,亚瑟对自家这些年来的成果,其实颇为自豪。
他带着这些悉心再三斟酌的物件来到这里,本想得到认同与合作,现实却给他冷冰冰地当头一棍。
可是——
看吧!这些智慧与奇思妙想,都是出自他的子民!
他的无敌舰队就靠着这些枪械与火炮令整个西方俯首!
他征服了海洋,也会征服天空!
你不会是天下共主,也不再是天朝上国!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
国君老迈目中无人,庸庸碌碌又战战兢兢的子民,这就是清国?这就是天朝?
曾经令人神往的、令四海臣服的包容与奔放又去了何方?
这数百年,似乎只空余给你一副勾人的皮囊啊。
亚瑟收敛了自己的恶意,却仍旧在话语中毫无保留。
“看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的君主,一点兴趣都没有。”
摩挲把玩着气压计的纤长十指稍顿,又继续细细地抚弄,这一次似是加重了些力道。
“英格兰,这些都是好东西。”
总算舍得说句完整的话了。
亚瑟微抬下巴,露出一个那是自然的表情。
琥珀色的眼半阖着,就仿佛隐藏起了什么,恰巧令亚瑟无法察知。
“时间会证明一切。”
亚瑟正要奚落这句废话,却撇到对方慢了一步消散的苦涩。
而他,也再也吐不出任何辛辣的字词。
清国的皇帝自然对特使的提议全然否决,这次出访可谓让心高气傲的英国人身心都感受到了屈辱。
随着使团被“送”出皇城的时候,亚瑟被这份侮辱疯狂占据的脑海中陡然飘过那一夜之间就揭开面纱的天文馆。
是谁的手笔,他已不在乎了,是什么用意,他也不在乎了。
因为亚瑟·柯克兰已下定决心。
这个落后而傲慢的国度,不给点苦头尝尝是不行了。
他真是愚蠢,居然浪费时间做些往日全然没有兴趣的可笑行为。
装着自己是绅士,就忘了海盗才是他的原本面目。
世人斥责他的一切皆由掠夺而来,海盗这个称谓才更适合他。
他才不在乎这些称呼的问题。
结果更重要不是么?
他有这个力量,将那些突兀的声音一个个摁到海里掐灭,又何必在意过程中的小小不愉快?
亚瑟回望高耸却古旧的城墙,心思又不觉越过女雉飘回到那逼仄窄小的宫廷中。
他仍旧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他却不会忘记此次的最后一次会面。
身着厚重礼服的纤弱身体被皇帝抱在怀中置于膝上,任由他如枯骨般的手指描摹自己的轮廓。
乌檀丝缎般的发,细嫩的面颊,精致的眉眼,鲜妍水润的薄唇,纤细白皙的脖颈……
那双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上空,宛如一尊生动的人偶,无喜无悲,也毫无蕴藉,只无声地承受着这一切。
那里有什么?
亚瑟自然不会理会这个国家奇葩的规矩,顺着对方的目光向上,只看到低矮的穹顶,华丽,却毫无趣味。
亚瑟同时更觉得震惊。
怎么会……你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如何会有任人恣意把玩的模样!
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该彻底失望的。
可心底复又起了另一重叫嚣。
看看那曾经震惊世界的存在,现如今已经是这等软弱姿态。
这是个好时机不是么?
大清国的皇帝,我的乔治比你更适合拥有那个人!
是的!
他会是我的国王陛下的!
会是我的国王的!
会是我的!
醉生梦死的天朝上国。
呵。
给我好好等着。